最初的夢想

 

 

 

 

前言:本文的時間點並不在「目前」火鳳燎原之內

(距離陳某畫到這,少說還要幾十本吧……如果以目前的速度進行下去)

 

很高興 一路上 我們的默契那麼長

穿過風 又繞了彎 心還連著 像往常一樣

 

最初的夢想 緊握在手上

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麼能在半路就返航

最初的夢想 絕對會到達

實現了真的渴望 才能夠算到過了天堂

 

摘自名歌手范瑋琪同名歌曲【最初的夢想】

 

-◎-

 

 

張遼……我又頭痛了……

 

 

-◎-

 

 

大夢初醒,張遼立坐木床,一身冷汗淋漓,眼穿圓窗之外不過昏昕,破曉之光才剛微微散向暗空。撫著滿是水珠的額頭,回想著方才夢中的那一句話。

 

好久、好久以前,曾經有個人總會用這句話來做為一齣偉大劇本的序曲。那是一個遙遠的年代,久到自己都已經不太記得它了,今日一夢,不知何故竟無限懷念,可悲的是,他卻不知自己在緬懷什麼。只記得那時,年少的自己無時無刻不對自己耳提面命著,自己可以拋頭顱灑熱血,也可以背棄道義倫理,但一切切都是為創建一個夢想中的新國家。

 

穿戴好衣裝,將髮髻梳好,多年來他仍習慣自己束髮、戴飾,就和多年前一般,時間彷彿沒走過,事事不變;唯一改變的是,歲月已將他最早的信念摧殘得幾乎消失殆盡,有時在戰場上根本不知為何而戰,幾經思索,似乎只為「忠君」二字。

 

多年過去,自己已晉升為魏國前將軍晉陽侯,無人不知、哪家不曉;鎮守合淝以數百兵力擋孫權十萬大軍,威震八方,就連江南小兒夜啼,聞其名也會立然收聲;身在魏國曹氏愛才,高官厚祿自不在話下。然而……當一個人名、利、權皆得之時,夜深人靜卻有著說不清的寂寞,本該滿足的心,總在此時陷入迷惘的深淵,心底的某一處似乎一直想要提醒自己什麼,幾經思索卻總是想不出個所以然,近日這種追尋的感覺逐漸強烈,每每總在一個糢糊的景像之前便打斷,直到今日那句讓自己冷汗遍身的話出現為止。

 

回頭遠望,遠方天光點亮了本來的闇空。府院遼闊且寧靜,清晨的人煙本來就少,稍有雜音便清晰可聞,韃韃馬蹄聲自府外道上傳來,聲響之急促彷彿在告知眾人將有大事發生。

 

踱至大廳,僕役們早已將餐點準備妥當,看著豐盛的飲食,張遼卻沒來由的感到食不下嚥,口中盡是反胃的味道。晨間的馬蹄聲不單影響了食慾,連帶心神都跟著不寧起來。

 

事實上……自己也該臆測出所以然了……

戰火又要開始延燒了嗎?!

 

「將軍!」一名小廝慌慌張張三步併作兩步自大門衝了進來,手中還握著在門前掃著落葉的竹掃帚,神情之驚慌一如張遼所預測。

 

「皇上有旨,請您立即進宮。」

 

 

-◎-

 

 

砰!

 

大力拍擊龍椅,魏主曹丕青筋暴露,怒火衝天「吳竟然敢與蜀聯手,擺明了不把朕放在眼裡,有意染指中原,眾將聽令!立刻出兵討伐孫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賊!」

 

文武官員你看我、我看你,心底不約而同的抗拒主上的命令。此刻,侍中辛毗上前建言,同時道出堂下眾人的心聲「陛下,今日中原地廣民稀,實在不適合開戰。若定要開戰,方過十年,兵糧充足,莫說吳國,就算連蜀國也非我們敵手。」

 

砰!

 

又是拍案一聲,曹丕放聲怒道「再等十年?現在吳蜀已搭成一線,你是要我坐已待斃嗎?馬上出兵!」

 

眼見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,眾將也只好低頭暗自為己盤算。

 

張遼側過頭看看一旁的司馬家二公子,那若有思的模樣似乎正在計算著什麼,不久便聽他開口進言「吳國有長江所阻,必定須要用船,陛下可以親征……」續談作戰雜事,從司馬懿口中聽來,不但井然有序,還令人欽佩不已。越是完美的計劃,聽在張遼耳中越像陰謀,或許是自己多疑,也可能是深知司馬懿的為人,這麼周詳的計畫彷如是什麼的序幕。

 

抬頭看魏主的表情,不但沒有不安,反是聽得津津有味,倘若此刻進諫反對,吃虧的絕對是自己,身為武將不論再怎麼有謀略,在君主的眼中,卻萬萬比不上司馬懿這個軍師,只好將滿腹怨言往肚裡吞。

 

 

莫過數刻鐘的解說、計劃,一切的進攻程序總算是拍案定論,曹丕滿臉笑容,稱讚司馬懿的足智多謀,對他的喜愛再度提高。最後甚至頒令宣告,在出征這段期間由司馬懿為尚書僕射,留在許昌主事,任何大小事皆由他來定奪。

「今天就到此為止。」備事已畢,曹丕便宣佈解散。見主子拂袖而去,文武官員各自紛紛離開。

 

在與司馬懿錯肩而過的當下,張遼輕聲問了句「你該不會有什麼陰……」

話還沒說完就給對方打斷「我一心為主,請張將軍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不過……」回頭與張遼四目交接,迎面而來是那深不可測的笑臉「有些事放在心裡便好,太好奇是會害死人的……」

 

看著那飄逸漸遠的身影,剎那間,張遼直感到從容不迫的神情好熟悉,共事多年他早該知道的,但為什麼那樣的表情卻可以和心中的那鼓空虛產生共鳴,兩者雙雙指向一個早已被他遺忘的曾經。

 

但同時,張遼更加確定司馬懿的企圖。

 

 

這會是奪權的第一步!

 

 

-◎-

 

 

是夜

星空綿延的朗空,直至天曉,雲霧襲來,玉光微散,卻穿不散地面上的霧氣,而江上更是濃霧四起,雖非伸手不見五指,但能見度是絕對的有限。本來燈火通明的舟船剎時被霧海淹沒,先前大好形勢驟變為劣。

 

因曹丕夜巡龍舟一事,令張遼輾轉難眠,雖有戰友徐晃把守岸頭,但心底不住就是湧起不安,掀開營帳,本是晴朗的夜晚蒙上大霧,擔憂更是闊大,眉梢一鎖,回頭正想找副將調兵遣將護主,晨風捲來,眼前遮物立即煙消雲散。

 

「呼……」低音喘息,暗自低罵多慮。

 

快馬蹄聲自遠方傳來,口中還喊著報信的內容「趙雲兵出陽平關,直攻長安!」

 

趙雲!?

 

才剛聽到這個消息,張遼不禁懊腦沒有勸阻曹丕讓自己留守長安,如今雖有司馬懿鎮守,但魏國名武將大多已被派身於此,趙雲此刻來犯,取得長安可說是唾手可得。一想至此,張遼抓起配劍躍上愛馬,就想調兵回長安救援,轉頭向副將喊話。

 

「立刻整兵……」語聲未完,遙望江口方向,火光乍現,戰鼓、號角震耳欲聾,打殺聲亦直傳張遼耳邊「皇上!?」

 

想也沒想,隨刻策馬領兵直奔江口護主,一到江邊,就見火舌竄燒於眾龍舟之間,對岸敵影遍佈,船上的魏兵幾乎泰半均死於奇襲之下,僥倖逃脫者絕多落水溺斃,一時間,長江河岸死傷無數,熊熊火燄吞噬的不止是人們的身軀,包括士氣也潰不成軍,眼前之景儼如人間煉獄。

 

一想到君主亦身在其中,張遼更是心急如焚,鞭馬大喊「救駕!」

 

大批魏兵剎時蜂擁而至,不但忙著救人,遠方還有吳國飛箭,這時救兵卻自顧不暇,反倒連累了剛爬上江岸的落水兵,擠於窄地難有生天。張遼揮劍擋下襲箭,雖身在險境之中仍舊心繫於主,眼掃四處,遠見一將策馬而來,心掛的君主乘馬奔走,張遼總算放下心中大石。

 

江口吳軍紛紛上岸,舉刀就向魏國逃兵追殺,在責任心驅使下,腳踢馬肚就往岸緣砍殺敵人,長劍一揮倏地畫過幾名吳兵頸口,鮮紅洴然噴出;運起兵法常理,勒緊韁轡,巨型寶馬立起前蹄,往下一踏幾名近身吳兵當場死在蹄下;不單如此,張遼本是刺客,身臨戰場仍不忘隨攜匕首,馬躍幾尺,反手重急刺插,正中吳軍剛上岸的領兵副將頸背,當場斃命。

 

「將軍!您快回來啊!」遠方子弟兵正向己喊話,張遼回望,本來身陷敵圍的魏兵已逐漸脫離險境。

 

「你們先走!別理我!」沒錯!從以前到現在都是由我殿後的,一直以來都是。

 

咻!

 

又聞箭響,張遼抬頭一望,吳國水師巨舟已近在眼前,在護兵殺敵的心理下,自己已太近江邊,連帶太深敵軍核心。一咬牙,正要調馬回頭,就聽後方士兵大喊。

 

「將軍危險!」

 

沒來得及回頭查看四處,目光已先鎖在立於吳船的大將丁奉之上,舉起手中弓,細弦即放,就看那箭如疾風穿梭而來,下意識想揮劍擋下,張遼劍快,卻比不上丁奉的箭快。

 

「嗤」聲一響,細箭致命之處正深入張遼腹側,在風疾咆哮之下,張遼當場飛出馬座,於空面對著丁奉,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架起第二箭向自己瞄準。

 

第二箭毫無誤差的飛出,紅心正是張遼的頸口。

 

閉上雙眼靜候死亡的來臨。

 

對於武將,最好收場並非告老回鄉,而是血撒沙場,有著一個壯觀的墓地,和轟轟烈烈的死法,那便是身為武將一生中最淒美、悲壯的時刻。

 

武將的生命觀,畸形、可悲卻也宏偉。

 

「張遼!手!」

 

恍神瞬極抓回,同僚徐晃一把將他抓起,手甩長劍替張遼打開那致命的一箭,一手揮劍阻擋敵軍,另手勒馬並將張遼安於座前。

 

「振作點!我送你回營療傷!」

 

兵器交接,響聲不斷,張遼直感到眼前昏黑,力量已隨腹側血灑漸漸流失,眼看徐晃挾己衝離敵軍,險象環生,但在張遼的眼中卻是意外的寧靜、無聲,彷彿自己已遠離戰場。

 

 

-◎-

 

 

「張將軍!主公的大業尚未完成,皇上的帝國也還沒統一,您要支持下去呀!」

 

「將軍你不能丟下我們啊!」

 

「張大人別輕生呀!你的傷會好的,請支持住!」

 

人聲鼎沸,病榻旁人來人往,軍醫、兵將們人人臉上無不掛著擔憂。

 

張遼身臥於床,平日勇猛的精力至此皆隨腹部傷處鮮血泊泊溢出,枉論抬手,光是握拳都難以達成,呼聲漸漸稀薄,人音緩緩遠去,眼前景物彷是霧裡看花,人的嘴似乎還在努力叫喚著什麼,但聽力卻是衰弱不已。

 

「將軍!您的夢想還沒實現啊!」

 

那聲叫回張遼的一點理智,糢糊的意識揪回了幾絲意念,空白的腦海彷彿湧出了什麼,淡霧的景象慢慢聚合在一起。張遼試著想用力不從心的手揉揉雙眼,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,那便是自己窮極一生的願望。

 

「夢…夢想……」艱辛道出二字,氣絲若有似無,末音僅是喉間顫動。殘燭餘光已不久矣,張遼仍想找回一點生機,又或者想為自己的一生找出一個合理的結尾。

 

追溯過往,到底夢想是什麼?

一生兵戎不斷,求的又是什麼?

 

爵位?財富?名聲?還是……一個新帝國?

 

那朦朧之景緩緩成形。

好熟悉的臉龐,多麼自負、不可一世的笑容。

他正回頭對著自己笑著:「張遼……我又頭痛了……」

「為了令『主子』不再頭痛,我……」那說話的人是我啊……

 

彌留之際,剎時恍然一切!

原來……

 

他的冀望……

不是什麼名利、帝國……

這些不過是繼承那個人未完的願望……

 

真正的……自己最初的夢想……

 

僅僅只是……想要待在那個人的身旁而已……

 

 

 

 

魏.黃初五

 

張遼因腰腹中箭,至江都不治。官至前將軍晉陽侯,諡曰剛侯。

 

 

-全文完-

 

 

 

 

 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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